进城陪读的农村妈妈：负债、烦闷、丧偶式育儿

小糖仔

为了陪读，陈玲玲在南充市中央——也就是小宇的高中附近租了间两室一厅的学区房。房子没有电梯，装修也陈旧，幸亏租金自制些，一个月五六百元。即便云云，房租也没能按时交，房东是陈玲玲的熟人，知道她的环境，才让她欠着几个月房租。
高考前一天，陈玲玲照常给儿子做了三个菜。
芹菜炒牛肉，凉拌黄瓜，青菜汤。两个人在饭桌前无言地吃着饭，都有些心事重重。作为陪读妈妈，陈玲玲一直不在孩子眼前暴露太多感情，只怕加重他的生理负担。
她淡淡地鼓励，正常发挥，不留遗憾就好。只有背着儿子，她才敢说出本身真正的等待，“我盼望他金榜题名，超常发挥。”
陪读妈妈，险些将全部生存“赌”在孩子身上。为此，她们放弃了时间、奇迹，乃至是自我，以最过细的关怀照顾孩子的生存起居，伴随他们读书。
高考竣事，于高三门生而言是种摆脱，对陪读妈妈而言，大概同样云云。

陪读妈妈的生存由不得本身，一天24小时，严丝合缝地嵌进孩子的日程表中。
早上五点四非常，陈玲玲的一天开始了。
即便前一天失眠到夜里两点，这会儿也要起床给儿子小宇做早餐。熬稀饭，包饺子，煮面条，或是炒青菜，都是早餐的吃食。偶然为了早餐丰富些，她前天晚上就要切配好全部的菜，再给电饭煲预约时间。
清晨一睁眼，她和呆板同时开工。
她们住在南充——在这座位于四川北部的三线小城，米粉是本地特色，但陈玲玲母子很少出门吃早餐，这既不省钱，也不省时间。
对高三门生小宇来说，时间擦?鲱值钱的东西。
就寝时间是陈玲玲替小宇夺取来的。学校早上七点开始早自习，为了让儿子多睡一会儿，陈玲玲严酷掐表。小宇六点二十起床，六点四十吃完早餐，从出租屋步行非常钟到学校，恰好开始早读。
陈玲玲的生存根本围着小宇的一日三餐睁开。忙完早餐，她又惦记起午饭。
从小宇上学到陈玲玲上班前的一个多小时里，她得蒸好中午的米饭，备好配菜。火爆腰花，椒盐排骨，新疆大盘鸡，黄豆烧猪蹄，都是饭桌上常有的菜色，汤也不能少，酥肉青菜汤，绿豆骨头汤，海带汤……末了是青菜。
正值芳华期的小宇挑食，食量又大，陈玲玲天天都在发愁做什么菜。高考前夕，小宇学习压力大，没胃口，陈玲玲就做各种凉拌菜给他开胃。这些费时又费力的菜，永久只给她20分钟的烹调时间。
幸亏陈玲玲的工作时间相对机动，她在南充当地的房产公司工作，八点半上班，中午可以回家，她才气在12点赶回家做饭。

陈玲玲给儿子小宇做的午餐|受访者供图

饭菜必须在十二点半之前端上桌，儿子花几分钟时间扒完一碗米饭，得抓紧时间午休一会儿，由于下战书一点四十又要上课了。陈玲玲趁儿子睡觉的时间做家务，洗碗洗衣服拖地，还得盯着闹钟喊他起床，偶然困了也不敢睡，恐怕眯一觉就睡过头。
下战书，她和儿子一起出家门，一个上班，一个上学。时间这时才轻微放缓脚步。晚上，陈玲玲六点才放工，已经是儿子晚自习开始的时间，晚餐只能由小宇在表面任意吃点。
没有儿子的饭桌有些冷静，陈玲玲一个人吃晚饭，便没了做饭的热情。正如很多惯于付出的妈妈那般，陈玲玲谎称本身“不爱吃肉，喜好土豆青菜”，她常常只吃个馒头，或是把中午的剩菜热一热吃两口，就简朴办理了晚餐。

深夜写作业的小宇|受访者供图

晚上，小宇十点二十放学抵家，再刷会题，破晓一点半才气睡觉。晚间的几小时，陈玲玲也陪着他。她读完初中就进入社会工作，讲义知识早已忘个干净，能给予孩子的只有伴随，究竟“他不睡，我根本也睡不着的。”
小宇怕陈玲玲无聊，给她买了不少书看。她近来在看讲理财的童书《小狗钱钱》，实在根本读不进去，但也佯装着翻几页，“我很告急，但又不能给孩子施加压力，也不能让他看出来我有压力。”
儿子读高中后的数千个夜晚，陈玲玲险些都在失眠中度过。
人至中年，她的天下变得很小，只剩小宇一个人。陈玲玲天天都在费心，小宇能不能考个好结果？在学校有没有打打盹、交友结果欠好的朋侪？“每天想这些七零八落的”，睡上两三个小时，一晚上就已往了。醒来又是繁忙而疲劳的一天。
这场辛劳的陪读，是陈玲玲本身的选择。这也是她可以或许“拴”住儿子的唯一方法。
陈玲玲回想，小宇从前很淘气，初中读的是投止制学校，偶然一个多月才回一次家，结识了许多吸烟喝酒、混社会的门生，他们陆连续续被学校退学。但直到小宇读高中，这些朋侪偶然还会来找他玩。
陈玲玲一个人带孩子，不想让他学坏了走上弯路，这才决定陪读。
她不奢望可以或许管住小宇，只是不想离孩子越来越远。现在，小宇的生存两点一线，也很信托陈玲玲，开心不开心的事都会一股脑儿地说给她。对曾经因母子关系烦闷的她来说，这已经是能想象的最好的生存。

只管自称单亲妈妈，但陈玲玲并没有仳离。
小宇爸爸是个既不着家，也不负责的男子。“从小学到高中，家里的统统开销，孩子的学习和教诲，他从来不关心，也不外问。只要孩子不听话，他就打。”这是一段名不副实，只欠一本仳离证的婚姻。
本年，丈夫出省务工，留陈玲玲和小宇在家，她发觉，小宇反倒开心了不少，“他从小没得到过父爱，对父亲也没什么感情。”
风俗了如许的日子，陈玲玲竟也没想过等孩子高考后就仳离。
丈夫多年前做过买卖，不但花完家中全部存款，还背上一屁股的债，夫妻俩为此没少打骂。比起仳离和仳离带来的家庭纠纷，陈玲玲以为，眼下更紧张的是还清债务，以及把孩子送进大学。
天天一睁眼，陈玲玲想的就是钱。她在房地产公司的工作，每月只有三千多元的固定工资，险些全部花在小宇身上，大头正是炊事费。
要用钱的地方另有许多，陈玲玲嫁到南充后，父母也搬过来。父亲得了癌症，几年来不停在治疗，母切身体也欠好，必要她照顾。是住在本地的弟弟一家常常帮衬，她才委曲能负担这些开支。
至于她本身，陈玲玲本年43岁，失眠已经是最不值得一提的病症，子宫肌瘤，胃窦炎，关节炎……疾病缠身，每个月买药也得一两千。有些病早该做手术，但她不停没攒下钱，只得靠药物维持。

陈玲玲天天服用的药物|受访者供图

在南充生存了二十多年，陈玲玲一家仍旧买不起市区的楼房。安居客的数据表现，南充2018年的房价便维持在每平米6千至7千元，至今降幅不大。二手房也要20万至30万一套。对陈玲玲而言，这是一笔巨款。
此前，陈玲玲一家住在农村自建房里。为了陪读，她才在南充市中央——也就是小宇的高中附近租了间两室一厅的学区房。
房子没有电梯，装修也陈旧，幸亏房租自制些，一个月五六百元。“好点的房子一年要一两万，谁租得起？”即便云云，租金也没能按时交，房东是陈玲玲的熟人，知道她的环境，才让她欠着几个月房租。
到了高中，补课的孩子不在少数。陈玲玲也想过，咬咬牙给小宇报个补习班，大概是由于清晰家里的窘迫，小宇不肯意去，“他跟我说，靠本身积极就行，不花这个钱。”
早在初中阶段，小宇的结果还很不错，读的是学校里的重点班。但上高中后，老师管得不严，学习全凭自发，小宇迷上了打篮球，高一和高二都“没怎么认真学”，结果江河日下，全部科目加起来只能考三百来分——这个分数，只能上个职校。
幸亏到了高三，小宇突然觉醒，开始把心思放在学习上，分数也提到480分左右。他有了许多目的，小宇用饭时提起过的“梦校”，陈玲玲都记得清清晰楚，“他喜好成都理工大学和西南交大，想学土木，也想上警官学院。”
但陈玲玲也清晰，这些险些是不大概实现的空想，“480分在四川只能上个二本，乃至二本都上不了。”
她内心急得不可，盼望小宇能“上个一本”，却又不敢在儿子眼前体现出来，怕影响他的心态。只能安慰他，“结果和分数没有本领紧张”。
在陈玲玲谁人年代，学历带来的区分度还不是太大。眼下本科生各处，她不想让孩子吃没文化的亏。
她十七岁进入社会打工，第一份工作是在餐馆当服务员，厥后去装修公司做客服，还倒腾过化装品，近十年又进入房地财产做贩卖，心累不说，均匀下来赚得并不多。
陪读后，经济压力陡增，陈玲玲试着做起副业。只是，她身材欠好，也没有技能傍身，只能做最简朴的手工活儿。
客岁在网上看到许多妈妈做串珠的外发加工，她也接洽了一些厂家，厂家发来质料，由她串好珠子。
白天要做饭和工作，陈玲玲只有晚上才有空。小宇在房间里做题，她就坐在餐桌旁，就着不甚豁亮的灯光，将一颗颗珠子串进弹力线里。最开始不纯熟，一根手链得花半个多小时才气串好。
做了十几天，她眼睛受不了，收入也并不抱负，算下来一天才挣十几块钱。陈玲玲果断放弃，串珠子的时间，不如花在孩子身上。
在南充本地，许多妈妈都会选择给儿女陪读。不外她们大多不消工作，只需用心陪读，小宇好朋侪的妈妈便是云云。
开家长会时，陈玲玲曾听这位妈妈聊起本身的陪读履历，内心难免有些倾慕，“老公负责挣钱养家，她就负责孩子的教诲和生存，不消费心挣钱，相对来说就更简朴。”

高考邻近，陈玲玲的神经也一每天紧绷起来。
高考竣事这天，某种意义上也是小宇“规复自由”的一天。陈玲玲说，小宇早就和同砚约好，暑假筹划去西藏和云南旅游。而她上一次和儿子出行，照旧两年前的事儿。通常里，小宇乐意和陈玲玲说语言，但不太喜好和妈妈一起出门。
从儿子读了高中，排挤和本身一起逛街、照相的那天起，陈玲玲就隐隐有一种失落感。
手机里的小宇照片，都是她偷偷生存下来的。高中校门口有摄像头，会拍下每个孩子进学校的样子。陈玲玲把小宇进校门的照片生存下来，没事时翻着看。“他如今不明确，长大之后才知道，这些照片是多么优美的回想。”

小宇不肯照相，陈玲玲只能偷拍|受访者供图

小宇即将走出她认识的都会，去拥抱更广阔的天下，而她只能目送着儿子渐行渐远。
陈玲玲也思量过，小宇去外地上学后，本身该怎样生存。但她还没打定主意，“要么就留在南充换份工作，大概去工资更高的都会打工。
一个确定的究竟是，当小宇不再必要陪读，她的生存重心也将随之改变。赢利会排在第一位：无论是还债、供孩子读大学，照旧为孩子多少年后的婚姻大事做预备，桩桩件件都得费钱。
在辛劳的生存里沉浮多年，陈玲玲乃至忘记了本身也曾有过高光时候。
把时间拨回到十年前，她也曾是工作本领令人歌颂的铁娘子。
当时，陈玲玲想找一份房产贩卖的工作，被嫌弃文凭太低，“其时雇用要本科生”。她求老板给她一个月时间，效果卖出70套房，成为当月的销冠。
那段履历，也是陈玲玲一生中少有的“极富成绩感”的时候。
被生存磋磨多年，现在，她再不剩什么工作热情与生存爱好。每到苏息日，她待在家里做家务、看电视、刷手机，前次和人出门集会已经是半年前事。饱受失眠和烦闷困扰，她也从不找人聊，只是本身吃药消化。
大概是把全部精神花在了照顾孩子身上，陈玲玲常常会忽略本身的感受。
她已经不记得本身上一双鞋子到底穿了多久。照旧小宇发现岂论气候怎样，妈妈从来不换鞋子，用零费钱去地摊上买了双豹纹平底鞋。
“很自制，二三十块，码数还大了些”，只管通常穿不了，陈玲玲仍旧很开心，把鞋子放在鞋柜里，时不时拿出来试一下。
本年恋人节那天，小宇放学回家时，还带回一支赤色的勘晁馨。

小宇恋人节送给陈玲玲的花|受访者供图

“他说，爸爸不在家，就由他来给我送花。”陈玲玲很高兴，家里没有花瓶，她就把花插在了本身的空药瓶里，天天换水。养了两个多月，花早就蔫了，陈玲玲也舍不得扔，是小宇看不下去，才把花丢掉。
也是在小宇的影响下，陈玲玲重新注意起穿衣妆扮。
卖过化装品的她有一颗爱美的心，如今，无论多累，她都会办理粉底，画个眼线，涂个口红。有次去学校开家长会，同砚们有点倾慕地小声问小宇，你妈妈怎么这么美丽呀？
“我不想让孩子看到我邋里邋遢的。不管生存怎样，我天天都漂美丽亮开开心心的，对孩子也好。”
已往一年，面临儿子小宇时，陈玲玲险些不停是元气满满的状态，不会容易松弛，也不会泄漏丝毫的负面感情。担心、忐忑与不安，都被她尽数吞下。
高考末了一科的铃声，不止会宣告小宇的自由，对陈玲玲而言，同样是种摆脱。
她早就想好，等6月9号早上——本身终于可以不消五点多就起床的那天，她要睡到天然醒，然后不紧不慢地给儿子做一顿早餐。

在小宇上高中前，陈玲玲常常能清闲地做一顿早餐|受访者供图

作者丨白鸽
编辑丨桑桑
出品丨如是生存